出品 | 创业很前线
作者 | 尹太白
责编 | 冯羽
废品回收员老纪的搭档是一辆“服役”快二十年的破旧三轮车。
站在这辆三轮车旁边,你能嗅到岁月留下的陈腐气味以及一些废品溢液散发出的复杂味道。
但这都无关紧要,老纪始终将三轮车视若珍宝——他和它,在很困难的日子里养活了一家老小,供养了一个上学的儿子,后来一家人也从逼仄阴暗的危房搬进宽敞明亮的楼房。
在这个不起眼的废品回收行业里,从业者们究竟是如何“闷声发大财”的?在2021年“垃圾分类”的风口上,这个行业受到了什么影响?是否会被互联网改造?「创业很前线」2020年一季度深度报道团队将为你呈现废品回收行业的财道与困境。
还是闲不下来,疫情解禁后的第一天,老纪就推着他的“老搭档”走街串巷去了。
早晨不到6点,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老纪就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扒了两口面条,带上秤和一些装废品的袋子便出发了。
疫情期间,居民小区一个接着一个封闭,老纪进不去,想卖废品的也不敢出来,他被迫停工了两个多月。
不过老纪并不担心,他在周边几个小区回收了三十年废品,绝大多数人卖废品时只认他,“很后还是会打电话让我上门去收废品。”
上门回收废品其实并不轻松。
这绝不是简单的体力劳动,很多时候考验人的专业性,尤其是针对不同种类的废品进行价格评估时。
价格评估很重要,假如不小心看走了眼,判定不好材质,那么再卖到下游时,对方就会极力压低价格。花高价回收的废品却卖不出更高的价格,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纯粹是帮别人丢了一件垃圾,还没有辛劳费。
回收废品更是一件耗费体力的工作。
比如回收废弃家电,这属于大件垃圾,而老纪回收废品的范围内基本上都是上世纪90年代建造的居民小区,没有电梯帮忙运货,这让55岁的老纪感觉很吃力。
很近几年,力不从心的感觉愈发强烈。老纪不仅要费力将废弃家电从楼上搬下来,还要想方设法将其装到三轮车上,如此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老纪要花费比年轻时更多的时间来完成一次回收工作。
“老搭档”三轮车也不堪重负,经常被重物压得像一头老牛般气喘吁吁,感觉随时都会垮掉。
老纪的身体状况还要比三轮车糟糕得多。因为经常搬运废品,他患上了严重的肩周炎,腰部也出现损伤,经常疼得睡不着觉。
他的手掌上全是厚厚的茧,冬天一冻就会开裂,像失去滋养的枯树皮。早些年,危房里没有热水供给,每次收完废品,就只能用冰冷的自来水冲洗满是茧子和泥垢的双手,老纪感觉像用刀割肉一样疼,但也就疼一会,因为手很快就会被冻得失去知觉。
虽然挣的是辛劳钱,但好在收益可观。在老纪的记忆中,2008年前后是废品回收行业的黄金时代,在当时,月收入过万并不困难。
不过这样的黄金时代并没与持续太久。2020年之后,废品回收市场行情一跌再跌。
让人明显感觉到变化的是500毫升矿泉水瓶的回收价格。现在,这种塑料瓶的回收价是3分钱,废品回收员收过来后,再以4分钱的价格卖给废品回收站,利润只有1分钱。而在几年前,同样的塑料瓶会以1毛钱的价格回收,再以1.6毛的价格卖给废品回收站,能净赚6分钱。
不只是塑料制品,其他种类的废品价格也在下跌,像废铁从之前一公斤4元钱跌到不足1元,废纸箱从一公斤1.7元跌到0.8元。
原本靠着微薄利润生存的废品回收员,现在不得不面临更加残酷的环境。
老纪算是幸运的,三十年的时间让他收获了不少小区居民的认可。一般情况下,他可以在下午两点甚至更早的时候收满一货车废品。
下午五点到六点,是废品回收站交易的高峰期。老纪要赶在下午六点前将纸制品、塑料和金属等不同种类的废品进行分类。书本、报纸和纸箱压在车厢很底层,上面是各种金属和木制品,很上面是装在大袋子里的塑料瓶和其他塑料制品。
废品回收站通常是按属性区分,一种回收站只回收一种类型的废品。因此老纪需要到不同的回收站卖废品,等到卸货、称重、结账等一系列流程结束,基本已经到了晚上10点多。
周而复始,这样的日子老纪过了三十年。
并不是所有废品回收员都像老纪一样拥有自己的地盘,并且积累了三十年的人脉资源。
这个行业更像一个江湖,废品回收员会分成多个“帮派”,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大多以“同乡”或者“同村”为群体,分割各自的利益区域,互不干扰。
而缺少“帮派”保护的废品回收员,就只能在夹缝中艰难生存,靠没日没夜地翻找垃圾箱赚点仅能果腹的小钱。
废品回收站老板王文正(化名)就是在鲁北老家做生意失败后,被同村人拉到城市里“捡破烂儿”的。
“第一次翻垃圾还是挺艰难的,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直到现在,还忘不了那种混合着剩菜剩饭、泡软的报纸以及塑料包装那种粘乎乎的触感,”王文正说,“那时候在老家做生意欠了20多万,捡了4年破烂儿就还清了,手脚勤快一些,月入过万不是问题。”
经过十多年的打拼,王文正开了两家中型废品回收站,每家回收站的总投资在200万左右,年收入超过70万。
像王文正这样从“帮派”里混出头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凭着吃苦耐劳,从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淘出了金子。
不过这几年,废品回收行业的从业者日渐稀少,像老纪一样处于废品回收产业链很前端的废品回收员数量正遭遇断崖式下滑。
辛劳和疲惫还只是生理上的痛苦,让很多废品回收员喘不过气的,是行业不景气、回收价格下跌所带来的经济压力。
“十年前,一斤矿泉水瓶能卖两块多钱,回收员都到旅游景点去抢矿泉水瓶,现在一斤6毛钱,扔在路边都没人看。”王文正说。
前端遇冷,后端废品回收站也跟着受到牵连。
“早些年,来卖废品的人早就排到马路边上去了。”王文正说,“这条街上原本有4家废品回收站,如今只剩我这一家了。”
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协会发布的《中国再生资源行业发展研究报告》显示,2020年,全国有回收企业13万家,比2021年减少7000家;各类回收站30万个,比2021年减少5万个。
刨除掉宏观经济原因,废品回收站的存在也和城市环保政策背道而驰。
随着城市环保力度的不断加大,很多废品回收站都被迫关停,王文正也曾被多次驱赶,为了稳定发展,他想了很多办法,包括去工商局注册营业执照,甚至把回收站搬到远离城市且人烟稀少的郊区。
废品回收行业看似利润微薄,实际上,作为中间环节,废品回收站的利润率却高得吓人,有时甚至能达到50%,而赚取高利润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三个字:赚差价。
废品回收站生意其实主要解决两个问题。
一个是货源问题,也就是从哪里能够收到性价比高的废品,性价比高也就意味着可赚取的差价空间大;另一个就是销售渠道问题,有了渠道才能变废为宝,将废品卖给有需求的下游客户。
王文正的一个同乡也在经营废品回收站,早年这个同乡也是“捡破烂儿”出身,他非常聪明,每个月都能有近万元收入,2008年就已经在市中心买了两套楼房,靠的就是赚差价。
比如废品回收站要收一批旧空调,从几个甚至十几个回收员手中以每台100元的价格收过来,等转手卖到再生企业手中时,价格就卖到了每台200元。
“在经验丰富且有门路的倒爷手上,两分钟就能净赚好几万。”王文正说,“这个行业并没那么简单,它其实有技巧,需要经验,做得好的和不好的,收入差别巨大。”
只会赚差价还不够,审时度势也是一个重要技能。
“像废纸的回收价格很近几年一直在涨,提前看到趋势的废品回收站老板会一直囤货,他们坐等废纸价格上涨,甚至抱团不向造纸厂供货,从而伺机卖出更高的价钱。”王文正说道。
虽然利润可观,但废品回收行业向来都会被贴上“脏乱差”的标签,不过与这些标签不匹配的是,废品回收行业市场规模过万亿,发展前景不可小觑。
令人不解的是,规模如此可观的废品回收行业为何至今仍混乱无序?原因主要有两个:
首先,废品回收产业链是“头轻脚重”的金字塔型模型。处于金字塔很底端的废品处理和再生企业居多,而专干脏活累活的上游回收环节却由大量散户及小型回收站掌控,这就造成了废品回收行业不规范、监管难的局面。
其次,相比于欧美市场60%的回收利用率,国内目前尚未达到25%,这也就意味着,废品回收产业尚处在“散兵游勇”阶段,具有明显的小、散、差等特点,粗放式经营更是大大减弱了传统废品回收企业和从业人员抵御风险的能力。
但这并不能阻碍创业者利用互联网工具对废品回收行业进行改造。
相比传统模式,“互联网+废品回收”有不少优势,比如互联网废品回收平台可以打破信息孤岛,能够链接起全产业的各个环节,是对传统废品回收行业的升级和转型。
根据企查查专业版数据查询到的12家互联网废品回收企业中,其中有1家为 公司,7家披露了市场融资状况。但从融资次数和融资金额上看,互联网废品回收企业似乎并没有受到资本方的青睐。
在尝试过搭建废品回收平台的张洪文看来,“互联网+废品回收”实质上是几年前的O2O模式。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高速发展,也接连出现不少废品回收APP。居民可以在手机上直接下单,让废品回收人员上门收取废品,这样在规范行业上游环节的同时,也可以实现目标精准化和服务专业化,其切入方向包括社区智能回收桶、分类回收桶,垂直市场如高校集中回收、上门回收、回收人力众包整合等。
不过理想虽然美好,但实现起来却并不简单。
从表面上看,“互联网+废品回收”的确提升了整个产业链条的效率,降低了成本,也提高了废品回收量。可无论以什么角度切入,废品回收行业本质都是便宜进货,然后加价卖到下游。也就是说,互联网废品回收企业能否盈利,是由回收、分拣、加工和贩卖收益这两个环节决定。
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使得废品回收行业还保留着传统的规则和打法。
王文正并不看好互联网废品回收平台。
首先,传统的废品回收站成本很低,不存在人工成本及物流成本,相比之下,互联网废品回收平台的物流成本和人工成本会非常高,尤其是人工成本,至少要需要配备物流人员、接单员和库管人员,而废品回收这个行业的特点就是低利润,平台所赚的毛利润,能平衡掉物流成本和人工成本吗?
其次,废品回收行业是一个严重依靠经验和人脉的行业,互联网废品回收平台在回收废品方面难以量化这些经验,而具有丰富经验的当地废品回收散户又很难被收编。
很后,互联网废品回收平台要依靠实体才能变现,因此,自营废品打包站、办公场所及设备这些前端成本将会成为一个资金黑洞。
“要害是,废品回收行业对于政策依靠度高、抗风险能力差,一旦政策、市场和价格发生变化,企业会随时面临倒闭风险,怎么能和成本更低的废品回收站、回收员竞争呢?”王文正很迷惑。
老纪还不太明白什么是“互联网+废品回收”模式,但他认为废品回收是门“慢生意”,需要长期沉淀,这种沉淀除了要有足够的经验积累,还要和周边的居民搞好关系。
“‘互联网+废品回收’实际上仍是一块有待开发的‘处女地’,”张洪文说,“互联网废品回收平台很大的尴尬就是攒破烂儿的老年人不会用,不攒破烂儿的年轻人不爱用,平台缺少有效的活跃用户。”如何吸引并教育用户,或许是互联网废品回收平台很需要破解的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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